(1/5)钢琴前的女孩(油画) 1892年 雷诺阿





通向现代的道路是流动且多向的
——“缔造现代:来自巴黎奥赛博物馆的艺术瑰宝”展览的启示
19世纪是一个变革的年代,从精致典雅的学院派艺术到现实主义、象征主义、巴比松画派、印象派、后印象派、新印象派、纳比派……西方艺术在法国这个欧洲文化中心完成蜕变,逐渐走向20世纪的现代艺术,而这场艺术革命中最具代表性的作品,有很多都收藏于奥赛博物馆这个艺术宝库之中。
奥赛博物馆坐落于巴黎市中心塞纳河左岸,由奥赛火车站改建而成,其前身是奥赛宫,这座曾见证拿破仑辉煌的建筑,具有重要的历史文化价值。1900年,伴随巴黎世博会开幕,奥赛火车站正式启用,并作为法国西南部铁路的终点站运营了近40年。1977年,政府决定将其改建为博物馆,并在尊重原建筑风格的基础上进行了重新设计。于是,奥赛博物馆得以保留了车站的标志性外观,如玻璃屋顶、拱形大厅和巨大的时钟等,并于1986年华丽揭幕,旨在填补卢浮宫与蓬皮杜中心之间的时间断层,在古代大师与20世纪艺术之间架起一座桥梁。而其建筑本身即是艺术家笔下所描绘时代的见证之一,历史建筑与其中珍藏的艺术品互为补充,向观众还原法国乃至整个欧洲是如何逐步走向现代化的。
作为奥赛博物馆有史以来在中国规模最大、全球仅此一站的大展,目前正在上海浦东美术馆展出的“缔造现代:来自巴黎奥赛博物馆的艺术瑰宝”引发观展热潮,据统计,自6月19日面向公众开放以来,已接待超15万人次观展。
展览荟萃逾百件19世纪40年代至20世纪初最具代表性的法国艺术杰作,涵盖从学院派、现实主义、自然主义到印象派、新印象派、后印象派、纳比派等奥赛馆藏中几乎所有重要艺术流派,构成一幅跨越时空、激荡思想的全景式恢弘艺术长卷。
后印象派画家文森特·梵高的两幅真迹无疑是此次展览的亮点。《梵高在阿尔勒的卧室》是梵高为他在阿尔勒的居所“黄房子”所画的唯一内景,用富有张力的构图与丰富的色调刻画了一间狭窄的卧室,让观者隐约感受到画家独处其中的心境,强烈的情感表达、大胆的色彩运用与充满活力的笔触,使该件作品成为后印象派艺术风格的典范之作。梵高的《自画像》以炽烈有力的肌理与雕塑般的质感,揭示了一个天才艺术家的内心情感状态。
而与梵高《自画像》对应陈列的是高更的《自画像》,这件作品创作于高更第一次从塔希提岛归国之际。画中的他面容疲惫,身穿当地民俗服装,其中还以镜像翻转的形式纳入了他不久前完成的杰作《死亡的幽灵在注视》。高更位于巴黎蒙帕纳斯中心地带维钦托利路上的画室兼公寓的景象也在自画像中呈现,墙壁按照梵高的建议涂上了黄色,墙上装饰的塔希提岛主题画作绽放出绚丽的色彩。
《拾穗者》是米勒教科书式的代表作,被广泛收录于艺术类出版物,该作也是本次展览的核心展品之一。米勒通过细腻的笔触和沉稳的色调,成功地将拾穗者的劳动场景表现得栩栩如生。画面中的三位女性弯腰拾穗,她们的动作沉稳而专注,显现出一种朴实的美。背景中,堆积如山的麦垛和忙碌的农民形成鲜明对比,进一步突出了拾穗者的辛劳与孤独,充满了对劳动者的同情与尊重。
因其强烈的现实主义特质,米勒的《拾穗者》(1857年)在艺术史中占有重要地位,梵高曾表示米勒的作品“重新唤醒了我”。在展览中,观众可以看到米勒作品中对于农村和劳动者的刻画,以及在后来的艺术作品中是如何反复被学习和重塑的。比如,高更的《布列塔尼的农妇》(1894年),埃米尔·贝尔纳的《麦收》(1888年),他们描绘的对象都是在布列塔尼乡间劳动的妇人。两位艺术家都不约而同地让劳动者的身姿成为视觉的焦点,而对于宁静的乡间氛围的刻画,则延续着米勒创作中史诗式刻画劳动人民的精神内核,折射出他的深远影响。
克劳德·莫奈被广泛认为是印象派的开创者,他笔下四季更迭的干草堆体现了画家对于色彩、光影微妙变化的深刻捕捉,此次展出的《夏末的干草堆》即是其中的代表作品。《贝勒岛荒野海岸的岩石》展现了莫奈风格的转变,画面整体更为凝练,构图张力十足,同时也隐约可见画家受日本版画家铃木春信与葛饰北斋影响的痕迹。
“印象派之父”爱德华·马奈在作品中敏锐捕捉现代都市人的身份与精神状态。从《埃米尔·左拉》到《女人与扇子》,他既描绘时代面孔,也融合日式风格与自由女性形象,为“现代生活”注入视觉新意。与此同时,“新绘画”探索者埃德加·德加以《佩列蒂埃街歌剧院的舞蹈教室》《在咖啡馆》等作品为代表,借助细致入微的动态构图与结构化的视角,探索都市人流动中的姿态与心理空间。
展览还同时呈现了奥古斯特·雷诺阿与保罗·塞尚——两位风格殊异却同为印象派转型关键人物的代表作品。雷诺阿的《钢琴前的女孩》是其首件被纳入法国国家收藏的画作,描绘了两位沉浸于音乐中的少女。该作不仅静态地呈现了演奏瞬间,还仿佛传递出音乐的律动,唤起视觉与听觉的双重感知。作为“现代主义之父”的塞尚在《塞尚夫人肖像》中展现其后期风格的核心特征——以密集笔触构建色调变化,通过简化造型与视角的不断调整,引导观众进入纯粹、静谧而深邃的观看体验。
乔治·修拉作为“点彩派”领军人物,《模特背影》延续了他对安格尔古典理想的回应,也体现了修拉对绘画形式与主题现代性的双重追求。修拉早逝后,保罗·西涅克成为新印象派的重要传播者与理论奠基人,其作品《井边的女人·作品238》描绘了南法圣特罗佩的明媚风景,承载着对乌托邦式和谐社会的向往。皮埃尔·博纳尔是纳比派最具代表性的艺术家之一,其作品《白猫》与《欢愉》体现出他对生活细节与梦幻感的敏锐捕捉——猫咪的动态线条、泳池中的童年嬉戏,无不在欢快的笔触中回应其“游走于私密与装饰之间”的创作宣言。
不同于许多现代艺术展览仅聚焦于某一特定流派,“缔造现代”展览弱化了单一风格的影响,更强调整体的演变而非突出的个人。对于不同流派之间艺术家关系的处理,让历史的流动变得更具有连续性,也让展览所讨论的“现代”的范畴,超越了狭义的“现代艺术”,而是辐射到文明走向现代阶段的整个过程。
正如奥赛博物馆主席学术顾问、策展人斯特凡纳·盖冈所言:“展览之名‘缔造现代’的法语,其实是‘现代性的道路’,并且这是复数的‘道路’,它清晰地阐明了通向现代的道路是流动的,并非单向的。这也是奥赛博物馆首次将自己作为主题的一次展览,它试图阐明作为一座‘文明的博物馆’,奥赛是如何思考和运作的。”